四周，人影攢動，曾芷汐手裏緊握住手機，怔怔地停留在體育館的門口。

她猶豫著，是否要再聯系許柯，問問他關於替補的事情，此刻的他心裏定是不好受的，那個自信神衹一般的他如何能忍受這樣的事情。

可是，曾芷汐不知自己該用怎樣的立場和身份去面對他。原本，她只是單純地想來看他的比賽，為他加油打氣，卻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。

看了一眼手表，已經九點三十了，再不決定，就趕不上回學校的飛機了。

心一橫，曾芷汐撥通了許柯的號碼。

電話很久才接通，那頭傳來許柯低沈磁性的聲音：“有事？”

曾芷汐莫名有些緊張，小聲問：“你今天還回學校嗎？”

“回。“簡潔明了的回答，聽不出任何的情緒。

“怎麽回去？”

“和俱樂部一起。”

曾芷汐還想說些什麽，卻又不知如何開口。

“還有什麽事嗎？”許柯問。

“沒什麽事，先這樣吧。”說罷，曾芷汐無力地掛斷了電話。終究，她還是沒有底氣，也沒有立場再奢求什麽了。

體育場的人漸漸散去，由於地理位置偏僻再加上時間已晚，周圍一片黑暗，只有零零星星的路燈閃爍，此刻，她的心如同她眼裏的世界一樣，空空落落，漆黑一片。

曾芷汐隨手招呼了一輛出租車，往機場趕去。

出租車司機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，見她長得漂亮卻神情黯淡地坐在窗邊一言不發，便主動和她搭起了話。

“小姑娘，今天體育場是不是又有什麽活動啊，看你從那個方向過來的。”

盡管沒有什麽聊天的心情，但出於禮貌，曾芷汐禮節性地回道：“王者榮耀KPL的季後賽，一種電競比賽。”

女司機一聽，便打開了話匣子：“這個游戲我兒子也喜歡的不得了，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這些東西。不過，你怎麽一個人來的，男朋友不陪你嗎？以前體育館一有活動，我都會來這邊接生意，但是大部分客人都是和朋友一起的，你是不知道，大晚上一個小姑娘在外面，很不安全的。”

許是瞧著曾芷汐長得好看，女司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有男朋友。

曾芷汐苦笑：“我沒有男朋友。”

女司機有些詫異：“你長得這麽好看，居然沒有男朋友？小姑娘你是不是本地人啊，我兒子今年22歲，看起來和你差不多大，我兒子可優秀了…”

女司機的話戳中了曾芷汐的痛楚，她正不知如何接話，車子突然一個急剎，她不自覺地往前一傾。如果不是純天然的臉，恐怕鼻子都要撞歪了。

那女司機忙說：“哎呦，實在不好意思，前面恐怕出交通事故了，堵的厲害。”

“大概還有多久能到機場？”

“不堵的話十分鐘能到，這堵車就不好說了，前面一排車一動都不動。“

曾芷汐心頭一緊，已經十點鐘了，她買的是十點五十的機票，萬一趕不上可怎麽辦….

“阿姨，我十點五十的飛機，麻煩你盡量快點。”

女司機搖搖頭：“小姑娘啊，去機場就這一條路，我也沒辦法啊。”

曾芷汐不再搭話，坐在幾乎靜止的窗邊，一言不發，大概只能祈禱飛機晚點了。

差不多過了十分鐘，出租車終於有了一點挪動的趨勢，可走了幾步，又停了下來。原本十分鐘就可以到的路程，硬是開了四十分鐘。

曾芷汐急急忙忙趕到候機大廳，已經接近飛機起飛的時間，辦理登記手續又耽擱些時間，等到她拼盡全力跑到候機口時，卻被告知飛機已經起飛。

白忙活一場，她累的幾乎癱坐在地上，像個失魂落魄的流浪者一般，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。

過了一會，曾芷汐煩躁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，掏出手機查看最近的航班，很不幸，最近的航班是第二天早上9點，也就是說，她今晚只能在機場過夜了，她的心裏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涼之感。

偌大的機場只有很少的乘客和工作人員，空曠的四周讓她產生了一種突如其來的不安全感。她想起剛剛女司機的話，一個女生，不管是誰，在異地他鄉一個人的時候，竟然真的這麽無助。

曾芷汐勉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，而後走進了機場裏的一家餐飲店。

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裏，一口一口地吃著還算可口的飯菜，眼淚卻不自覺落了下來，心就像被什麽揪住了一樣難受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，來電顯示令她有些難以置信。

“餵？”是許柯。

“餵，什麽事？”她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。

許柯的聲音裏多了一絲關切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曾芷汐努力平覆自己的心情，語氣恢覆了正常：“沒什麽事，就是沒趕上今晚的航班，要等到明早才能回去了。有什麽事嗎？”

果然如他想的那樣，巨大的人流量導致路上擁堵，她沒趕上飛機。

許柯皺了皺眉：“你在哪個機場？我馬上過來。”

“沒關系，反正現在都快12點了，再等幾個小時就好了，不會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就被許柯打斷了：“你在哪個機場。”一個疑問句，硬是被他說成了肯定句。

“在XX機場。”曾芷汐回得小心翼翼的，表面聽不出來，心裏卻是升起一股暖流。

“十五鐘後到門口等我。”

嘟嘟嘟嘟嘟...說罷，許柯就掛斷了電話。

這個電話來的很不真實，就好像心臟突然墜入了深海，絕望至極的時候，竟被一雙溫暖的手給撈起來了一般。她顧不上沒吃完的飯，一路小跑去了門口。

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，許柯真的站在門口等她，高挑挺拔，俊如神衹，與狼狽不堪的她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曾芷汐走近他，輕聲問道：“你怎麽沒回去？”

他道：“剛到，本來準備回去的。”

曾芷汐神色覆雜地看著他，言下之意難道是要留下來陪她？？是不是她知道了他的“秘密”，他開始把自己當作朋友了？可是，這樣情況下的朋友，是她真正想要的嘛......她問：“你幾點的飛機，俱樂部的其他人呢？”

許柯低頭看了一眼手機：“12點的，他們應該剛上飛機。”

“我一個人可以的，你原本不用這樣。”

看著曾芷汐低眉順眼的神情，許柯心裏莫名的煩躁，但又如鯁在喉般無法表達。

過了幾秒，許柯一字一句道：“你說過，我們是朋友。”

曾芷汐心頭一緊，朋友......這樣美好的話語，以往的七年裏，她做夢都希望這樣的話，能從許柯的嘴裏說出來，說給她聽。可是如今他說了，卻是在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不可能的情況下。

曾芷汐垂下頭，不敢去看他，只低聲地道：“我是說過，但恐怕是不能。”

話一出，許柯一向清清亮亮的眼神裏，多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註意到的黯淡，但他依舊故作輕松道：“你不願意的話，我不強求。”

曾芷汐啞然，一下子好似忘記了害羞為何物，猛然間擡起頭，直直地盯著許柯的眼睛：“我，我以為我能心平氣和地和你做朋友，試著不去想你，也不去找你，可是我發現，無論我怎麽勸自己，只要我一看到你的臉，你的眼睛，還是忍不住想要擁有。”

她的語氣聽起來平淡，但其間包含的悲傷和絕望卻是呼之欲出。

許柯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，悲在她心，卻也是痛在他心。

第一次，他有了種憤恨命運的感覺，也是第一次，他有點懷念以前的自己，懷念那個可以任性地不谙世事玩世不恭的少年。

神定，看著眼前這個執著得讓人心疼的女孩，他心軟了，他不想再克制了，也不想再傷害她了。

可是，拒絕她，她頂多只會傷心一段時間，如果接受她，才是長長久久的折磨。家裏的債務危機他是知道的。自從外公的公司出了問題，欠了幾千萬的債務不說，那個人更是撇清所有責任無情地離開了他和母親。

任憑他再自負聰明，卻也只是一個什麽社會經驗都沒有的學生。想要在短期內償還債務，緩解家庭的危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為了生計，他憑借自己游戲上的天賦，簽了俱樂部，靠著打電競賺錢還債。如今，連這僅有的希望都變得黯淡，他實在是不想她和自己一起墮入黑暗，他決定卸下他堅守的自尊，向她坦誠。

“小汐...”思緒萬千之間，許柯喚了這兩個字。

曾芷汐擡眼看向他，似是有些訝然。

“對不起，我其實...不是不喜歡女生。”

曾芷汐忍住心頭驚起的波瀾，平靜道：“我知道...我其實.....”

許柯頓了頓，接著說：“你不該愛我，你只是被我的表象迷惑了，我的一切你並不了解。比如說，我的家庭。”

“我記得你家是開公司的。”曾芷汐茫然地看著他。

“曾經的確是，但高中的時候，家裏的公司出現了嚴重的經濟問題，欠了一大堆債，我外公受不了打擊去世了，我舅舅一家被逼的出國躲債，我媽幾乎沒有什麽賺錢的能力，那個人....我爸在那個時候拋棄了我們。”許柯的語氣很輕描淡寫，好像在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。

曾芷汐呆楞在原地，似是不敢相信他說的那些。她眼裏，那樣一個光芒萬丈的他，竟然經歷了這麽多不堪回首的過往，而她卻一無所知。

“對不起，我的確不知道。”

“我不知道，原來你背負了這麽多。”

“我不知道，我真的不知道，但我不在意這些的。”

曾芷汐一連說了三句話，面色難測，語氣卻無比堅定。

許柯無奈地看著她：“我們沒有未來的，不知道哪天追債的就會找上門來。”

“我們的未來就是我陪你一起承擔這些，許珂，你太小瞧我對你的感情了，我真的不介意，你別再推開我了好嗎。”

“小汐..”許柯又一次這麽叫她：“喜歡也許是一瞬間的事情，但在一起是一輩子的事情。你難道不明白我說的這些意味著什麽？我根本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別這麽說。”曾芷汐用手堵住了他的嘴。

“你喜歡我嗎？”她問。

“你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，你是不是還不明白我說的是...”

“你喜歡我嗎？”她打斷他，又一次問。

許柯定然地望著她，思緒萬千，腦海裏閃過所有他這輩子能想到的最深情最露骨的話。

我對你不是全無印象，我都記得的，我只是不敢記起來......

你是我見過最特別最好的人，可是我怕有一天你會發現，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.....

我不會說話脾氣不好，和霸道總裁小奶狗完全不沾邊，就是一個二楞子，你和我在一起，會真的開心麽......

我能和你在一起嗎，如果你後悔了，我怎麽辦......

我喜歡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你，可你不該和我一起墮入黑暗......

你要陪我下地獄嗎，地獄有你，會不會就...不冷了......

我本能忍受黑暗，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的話，我很壞，你一旦下來了，就上不去了.......

所有的話最後都只凝結成了一句：“喜歡。”

曾芷汐的眼裏閃爍起耀眼的星光，不自覺也笑了出來，有一種終日飄零，終於找到歸途的感覺。

“如果不是你剛才的話，我一直以為，我在你心裏不過是笑話一般的存在。許柯，也許以前的我，愛你愛地盲目，但以後的我，一定加倍了解你。”她喜極而泣，把頭埋進了許柯的懷裏。

他的理智想要狠狠地推開她，可是他的情感不允許他這麽做。

情感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，一旦深陷，便會無法自拔。此時此刻，他的腦海裏只裝得下懷裏的人的溫存，哪裏還顧得上所謂的現實和未來。

放縱一回吧，就這個晚上，就這樣緊緊地抱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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